桐島樱

[野良神/夜雪]君の名前

>>>你的名字

 

 

『Ⅰ』

 

身体像是陷在巨大的漩涡中，孤立而无援，试图抓住些什么却不断往下沉，坠入更黑暗的深渊。无法动弹，咽喉似乎被卡住，声音都被湮没在胸腔之中。

 

「雪音……雪音……」

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在耳廓边扩散蔓延，无数的或温柔或焦虑的暖流汇成一道声音，像是一道光，撕裂令人恐惧的黑暗，光的余温使身处梦魇的少年醒来。

 

[啊……又是那个声音。] 雪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雪音不知道多少次碰到这种情况了，处在黑暗的深海之中，然后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

左手触到阳光的温度，血液流动的声音。[这大概就是，] 雪音将右手横盖在眼睛处，[活着的感觉……]

 

 

 

『Ⅱ』

 

雪音像往常一样走向学校，中途看见结伴而行的同学本想挥挥手说声早安，但是大家都像没看见他一样，说笑着从他身边擦过。

少年的衣脚，少女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拉链扣与金属碰击的声音撞入雪音的心里。 [喂，等等我……] 雪音只能看着那些越来越远的身影任，那句话消散在唇边。

 

在为什么难过呢。无非是被忽视了，被忘记了。

被忘记，被记得，都是别人的事。被讨厌，被喜欢，都无法改变。生离与死别，意味着一个人的消失。生命从此岸走向彼岸，再也无法回头。

其实只是想要活着而已，单纯地希望能被人记住，相信那就是活着的证明。

 

「找到了呢。夜斗的独一无二。」

雪音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眼前似乎闪过细碎的画面，继而是排山倒海的疼痛。

 

——重重的倒地声之后，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Ⅲ』

 

雪音睁开眼时，视野之中全是白色。雪白的天花板，明晃晃的灯光刺得人的眼睛发疼。

 

“啊，你终于醒了呢。”清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雪音将视线定在声音来源的方向，努力地想辨认是谁，但是仅有的记忆中并未有这个少女。

 

[啊喏，你是……？]

“抱歉，忘记介绍自己了，我叫一岐日和，刚才没把你吓到吧。”

[哈？没……没那回事。这里是……？]

“这是我家的医院。今天早上在去学校时，看见你倒在路上，真是吓到我了呢。然后就把你送到我家的医院来了。爸爸已经给你做过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少女带着一脸浅笑对雪音说。

 

[我已经睡了一天了吗？]

“是呢。哦，对了，这是你的吗？”日和突然想起什么，拿起放在凳子上的包东翻西找。“啊，找到了，就是这个。”日和将东西递到雪音面前。

 

这是一根简单的项链，挂了一个金属的银白色银环，像是戒指的东西。

 

“我看见你时，这根项链就在你旁边，大概是从衣服口袋之类的地方掉出来的吧。上面还刻着名字。夜斗，是你的名字吗？”

[诶？不，不是的。我叫雪音。] 雪音嘴上说着不是，但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曾经叫过无数次一样。

“原来你叫雪音啊。”日和笑了笑，“那这上面刻的就是重要的人啰。”

[是……这样吗？] 雪音喃喃道。

 

“已经有些晚了呢。雪音还是打电话让爸妈把你接回去吧。”日和有些担心地说。

听到这句话，雪音愣了很久，然后将头偏向窗那边，小声地说 [我没有父母。]

“哈？”日和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雪音垂下头，盯着雪白的被单不说话。

“真是对不起了……”日和笑得有些尴尬。

 

[钱，我会还你的。] 雪音掀开白色的被单跳下床。

“诶？不用了不用了，反正这家医院也是我家开的。”日和拒绝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日和有些担心地问。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雪音对于日和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表示极大地不满。雪音边说边走出病房。

“明明就只是个孩子。”日和有些好笑地看着雪音离开的背影。

[谢谢。] 雪音走向门口的脚步未停。

 

[再见了。]

“再见。”

 

 

 

『Ⅳ』

 

夜色的声响与喧嚣湮没在风中，雨不期而至。

到家时已是深夜。雪音摸索着打开门，门被推开的瞬间，扑进来潮湿清冷的雨水气息。没有打开客厅明晃晃的灯，雪音向卧室走去。衣服摩擦的窸窣声音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雪音拧开床边的壁灯，然后将自己埋入柔软的被单之中。爬满雨水的玻璃窗被幽暗却带着温度的暖黄灯光照亮，雨水滑落留下长长的痕迹。

寂静如同困兽，将心中所剩不多的充实感吞噬，内心长久被压抑的彷徨和恐惧让雪音喘不过气。他用力地捏紧手中的项链，任由金属硌痛掌心。

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包括自己。

 

除了对自己的名字有印象之外，他不知道关于自己的其他事。不知道父母是谁，自己是否有朋友，以前在哪里上学……

大概这叫做记忆缺失。

当他醒来时就是一个人在这样空旷的房间里。后来他见到了两个自称是他熟人的人——惠比寿小福和大黑——一个叫他阿雪的奇怪女人和一个长相凶恶的奇怪男人。大黑告诉他，有人托自己照顾他，今后他要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学校之类的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他和小福会定期来看他。然后给了他一大笔钱。

 

<喂，那家伙可是拼了命的把你救回来啊，>

 

那家伙？——是谁？不管雪音如何追问大黑都不再开口。关于他过去的一切大黑和小福都绝口不提。

 

<总之要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度过在指缝间如雨水一样无法停止下落的时间。

 

 

 

『Ⅴ』

 

「你就作为人活下去吧 活下去吧」

 

雪音刚进入浅眠嘴巴就开始一张一翕的喃喃自语，声音含在咽喉之中听不清楚，像是在喃喃着谁的名字。醒来时发现眼泪像溃堤的洪水打湿了脸庞和枕头，雪音觉得有些羞耻，毕竟已经过了可以毫无顾忌哭泣的年纪了，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雪音抱着枕头将头埋入枕头之中，让眼泪浸湿雪白的枕头，留下斑驳的深浅不一的印记。后来，就是近乎自暴自弃般的大哭了，仿佛是在完成一场感情的宣泄。

 

梦中似有从前细碎零散的记忆画面出现又倏忽不见，如同飞鸟在夜空掠过的羽翼。

 

梦中有着少年奔跑的背影，从高楼上跳下的背影，坐在楼顶天台的背影，站在悬挂在空中电线上的背影……无一例外全是背影。那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似陌生似熟悉。

耳边缠绕的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其皿以音，名为雪，器为雪，雪音」

然后有些场景飞速掠过。

之后是巨大的火海，在火海中燃烧的森林，燃烧的花朵，燃烧的模糊的脸，皮肤被火吞噬的烧灼感，色彩激烈喷薄的火焰映在瞳孔之中像涌动的鲜血。泪水从干涩疼痛的眼中滑落，滴在被烧焦的木头之上发出呲呲的响声。

 

奔跑。

逃。

 

慌乱之中对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睛，雪音突然心跳剧烈。像是坠入大海深处的感觉，却不觉得恐惧。

突然铺天盖地的绚烂颜色染红了视野。

之后就是错乱的记忆，飞鸟的尖叫声，浓烈的血腥味，暗红的土地，大雨落下，在火上溅起白色烟雾。

 

雪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哭泣。雪音分不清，梦中的景象究竟是过去的显现还是未来的延续。

他只是不断摩挲着胸前的戒指。

 

[夜斗，夜斗，夜斗是谁。]

 

 

 

『Ⅵ』

 

星期六，不用去学校，也没有别的地方想去，而且今天小福和大黑好像要过来，所以雪音干脆窝在家里。

 

{阿雪，阿雪……}

“砰——”门被撞坏的声音。

 

听到巨响雪音冲出卧室，就看见小福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趴在地上。雪音头上顿时出现一个井字。

 

[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好好按门铃！门又被撞坏了好么！]

{我是因为太想阿雪了，所以心急了一点嘛，阿雪雪。}小福敷衍地讨好道。

[一个女人哪来这么大力气啊，看哪个男人敢要你。]

<我老婆当然是我要了。>

雪音显然是忘记了大黑的存在，所以今天一天都要顶着头顶的大包过了。

 

{阿雪雪，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诶？]

{因为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啊咧 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吧。]

 

<又失眠了？>大黑冷不丁地插了句话。

{阿雪雪又失眠了？好可怜。QAQ}

意外的是这次雪音并没有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而是突然问道

[夜斗是谁？]

{咦？}小福原本想说的话停在嘴边。大黑也突然变了脸色，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

[……不能说吗？] 雪音不死心继续追问。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

 

[他是不是有双湛蓝的眼睛？] 雪音换了一种方式询问。

{诶？阿雪雪你肿么知道？他啊的确……}

<小福。>小福还没说完就被大黑打断了，<你忘记了吗？>

{啊拉，差点犯错误了。}小福吐了吐舌头。

接下来不管雪音怎么问小福和大黑都不回答了。

 

<雪音，不要想太多，不要想你的过去。只要从现在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临走时，大黑摸摸雪音的头，这样说道。

 

——怎么可能不介意。怎么可能不想太多。究竟怎样才叫活着。难道就是整天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过去的自己，顶着雪音的名字像具空壳一样存在着。我只是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拥有和他们对等的关系，拥有他们都有的家庭，朋友，能感受到与人的感情，而不是哪样格格不入，像是缺掉了灵魂的一部分。

 

生。

所有时间持续蔓延，光亮继续扩大，所有人都在光圈中行走。有人站在光影交界处，有人处于光圈的边缘，有人站在万丈光芒之中。所有人都清楚，一旦离开这光亮，就会被沉寂黑暗吞噬，没有归途。那就是彼岸，是宿命。

只有站在光下才能证明自己活着。不是一具躯壳。

 

 

 

『Ⅶ』

 

盛夏临近，雪音穿上雪白的短袖衬衫，露出白皙的小腿，将书包随手挂在肩上就冲向地铁站。车厢中有人在睡觉，歪着头。有学生拿着英语课本温习课文。有情侣肩并肩低声交谈。有带着鸭舌帽的帅气男生酷酷地听着音乐。

雪音看着地铁呼啸而过时窗外的黑暗，听见地铁车轮摩擦过轨道的刺耳声音。地铁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看起来目的明确却是不知所踪。

地铁到站。走出站台，电梯慢慢爬升。回到地面，有些微风，吹得树叶晃动，一些树叶从枝头坠落，掉到雪音的头顶。

 

“雪音——”

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雪音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这里——”

雪音看见对面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生边向自己挥手边朝他跑来。

“雪音又见面啰，身体好点了吗？”面前的女生关心的问道。

[你是……日和？] 雪音有些不确定地问。

“啊咧？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我是一岐日和。”日和这样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突然有些惊慌地说，“要迟到了，快走吧。”日和一把抓住了雪音的手往前走。

 

雪音似乎感觉以前也有人这样握住过自己的手。告诉自己

「已经不用害怕了」

温柔到让人想哭的安慰，温暖到令人安心的温度。

 

“雪音，不要发呆了，快走。”

雪音随即跟上日和的脚步。

 

 

 

『Ⅷ』

 

雪音存在感没有他人这么强烈，所以他明目张胆地左手撑着头，右手在书上随便涂涂画画。然后他想起了梦中那双湛蓝的眼睛，眼底似有阴影，冰冷地处在救赎与被救赎的边缘。

 

“雪音，不要发呆。”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雪音惊醒，迅速低下头看书本，却发现书上空白的地方写满了【夜斗】 两个字。雪音皱着眉将夜斗两个字画了个圈，然后打上了大大的问号。随即又用笔全部划去。

 

——不要想太多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

 

——

学校生活就是这样无聊，整天无所事事，提不起精神听课，也没有朋友一起玩闹。上课的时候就对着窗外一层不变的景色发呆。中午就到天台休息。天空透蓝明亮，大片大片的白云连成一片白茫茫的海洋。

 

放学时在学校门口雪音又碰见了日和。

“雪音……”远远地就看见日和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向自己走来。那两个女孩儿应该是日和的朋友吧。

“又见面啰雪音……”日和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瞳孔里充满了温暖。“啊，忘记介绍了，这是我的同学，山下晶和田端爱美。”

“你就是日和说的那个男孩吗？真可爱啊。”

[请不要用可爱形容我。] 雪音对可爱一类词用在自己身上表示不满。

“啊哈哈，日和，你的弟弟真的好可爱啊。”

“哦，对了。雪音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我平常很闲。]

“诶？这样吗……今天晚上有烟火大会，雪音要一起来吗？和我们一起去看烟火吧。”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可是，雪音一个人在家也会无聊吧，和我们一起去吧。就这样定啰，晚上七点见。”日和不等雪音拒绝就这样做了决定。

“雪音我们就先走了。”日和拉着两个朋友向车站走去。“忘了告诉你，在内浦湾。准时到哦。”日和回头提醒道。

 

[这就是朋友吗？] 脸上有湿润的感觉，雪音伸手摸了摸脸，触摸到的全是温暖潮湿的眼泪。[我怎么哭了……] 雪音怔怔地看着手。他觉得心里很难过，一句话都说不出，脸上却有了笑意。

 

——这大概就是朋友吧。

 

 

 

『Ⅸ』

 

七点，雪音准时到了内浦湾。日和她们像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雪音有吃过饭了吗？”

[没有……]

“啊，还好我带了做好的便当。现在可能已经凉了，拿回去热了再吃。”日和边将手上的便当递给雪音边叮嘱道。

“啊拉，日和你好像雪音妈妈，是母性细胞泛滥了吗？”山下晶开玩笑地说着。

“哪有！再说怎么也不是妈妈吧，是姐姐！”

“真看不出日和还有这么贤惠的一面啊。”田端爱美在一旁煽风点火。

雪音在一旁听着山下晶和田端美爱对日和的调笑，心脏处有暖流涌过。

 

烟火晚会快要开始。

人越来越多，他们三两成群的聚集在海边。说话声，海风摩擦树叶的声音，飞鸟掠过头顶，潮汐撞击海滩，有人将裸露的小腿没入海水之中，年轻的情侣十指紧扣，笑得开心的小孩蹲下身抚摸小狗的头，朋友之间大声说笑，一切杂乱无章。

 

“雪音，烟火晚会快开始了，我很期待哟。”日和笑眯眯地说。

 

晚上的风把裸露在外的皮肤吹得有些麻木。雪音看着眼前的一整片海洋，波澜壮阔的蔚蓝的海，圆弧的水面与天空交接。等待盛大烟火的到来。

 

砰——

烟花倏地在天空中炸开，人群中开始不断爆发惊呼，掌声尖叫声不时盖过爆炸声。夜晚被烟火绘满，明亮得仿佛是另一个宇宙。日和看起来也很开心，笑着对身边的山下晶说着什么。

 

所有人说话的声音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无数气团冲散了的膨胀的声波落在水面上，在耳廓出荡出一圈又一圈的纹路。

人群或是其他，周围的一切都融化在火光所散发的橙红色里，像被一定温度的水浸泡过而变得微微发烫。空气中充满硝烟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很烫。

 

那些烟花升上天空，于空中炸裂，残骸坠落海中。仿佛一生的意义就在于绽放的光华瞬间。

 

耳朵里依旧有隆隆的轰响声。

但意外就在一瞬间。

 

离雪音不远处有红光炸裂，巨大的爆鸣声。然后是尖叫声，人群慌不择路。

有人大喊快跑。

烟火直接在地上炸裂，波及旁边的烟花，连成火海。烟火没有了方向，四处发散。

雪音听到小孩的哭泣声，大喊妈妈。听到被失控烟花灼伤的人，被推到的人，被人群冲散的人，被踩在脚下的人的哀嚎。

 

日和也被吓得不知所措，她握住雪音的手。

“雪音，晶和美爱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总之快离开吧。”日和刚说完，雪音就看见有烟火带着灼热的温度和惊人的速度向日和袭取。雪音下意识拉住日和，挡在日和面前。

 

“雪音快跑！”雪音听见日和的大叫。

可惜好像已经晚了。雪音想。

肩膀被打中被烧灼的疼痛以及耳边日和焦急地呼唤，倒下时划过耳边的风声最终汇成一道熟悉的声音。和先前日和的大叫重叠。

 

「雪音快跑——」

快跑。

 

奔跑。

逃。

 

夜斗。

这是出现在雪音意识中的最后一个词。

 

 

 

『Ⅹ』

 

「喂，雪音快起来，不要偷懒，雇主还等着呢。」

[你干嘛呀。今天是我的休息日！]

 

雪音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自己和另一个穿着运动装的奇怪少年。

 

——啊咧，奇怪那不是我吗？为什么我在那里，我是在做梦吗？那个人是谁？

 

「可是今天的工作很重要，你不能罢工。」

[夜斗，你烦不烦啊。要去自己去。] 

 

——夜斗？这是梦境还是记忆？

 

    夜斗一把掀开了雪音的被子，用欠扁的声音威胁道，「快起来，不然就拿你去宰猪。」

    [你敢？] 听到这句话的雪音从床上跳起来。

    「不想被拿去宰猪就快起来工作啊。」夜斗倚着墙看着雪音说道。

[我要抗议！我要休息！每次都接什么乱七八糟的委托。什么这里是能够提供快捷安心的神明配送服务的夜斗。你好歹拿出点神明的样子啊！] 雪音嘴上抱怨着却还是不情愿地换好了衣服。

「啊喂！雪音，有这么吐槽主人的么！而且我是在赚香火钱啊！」夜斗反驳道。

[总之就是个穷神。] 雪音语气中的嫌弃没有改变。

夜斗伸手给了雪音一个爆栗，「少说废话，快走。」

雪音怒。

「好了，快走。」面对雪音的怒视夜斗安慰性地摸摸雪音的头。揉乱了雪音本来柔顺的头发。

雪音一把推开夜斗的手[不要把我当小孩儿。] 雪音怒er。

「啊咧，明明就是小孩儿嘛，还是个色小鬼啊。」夜斗调笑道。

雪音怒est。

 

记忆带着过去的温度呼啸而过，涌入脑中。

每一个与夜斗相处的画面都在眼前无限放大。

 

那些记忆如同零散的碎片，有些集中在一起成了一块完整的玻璃，有些变成透明的薄膜擦着身体穿过。

那个人给了他名字，忍受了他的刺伤，安慰无法再与他们一样存在的他，当他差点变成妖怪时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一直保护着他……

 

「其皿以音，名为雪，器为雪，雪音」

「不要害怕」

「雪器就由我来锤炼」

「你就作为人活下去吧 活下去吧」

「找到了呢。夜斗的独一无二。」

 

那样温暖的夜斗，笑着揉乱他的头发。他握住他手，他的唇落在他的脸上，轻柔而温暖。

 

然后他看见了过去梦中的场景。

那时的黄昏，暮色渐行渐远，被阳光炙烤的丛林升起苍茫薄雾。天边有大片的红霞，一层层重叠蔓延，月亮惨白的影子却已隐约浮现。

巨大的火海，在火海中燃烧的森林，燃烧的花朵，燃烧的模糊的脸，皮肤被火吞噬的烧灼感，色彩激烈喷薄的火焰映在瞳孔之中像涌动的鲜血。泪水从干涩疼痛的眼中滑落，滴在被烧焦的木头之上发出呲呲的响声。①

夜斗与父亲的战争根本没有赢的可能行，所以夜斗让雪音快逃。

 

「呐，雪音，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作为人活下去，你会活下去的，我会让你作为此岸的人重新活下去的。所以，忘掉以前的记忆活下去，好么。」不等雪音拒绝，夜斗吻上他的唇。

然后他夺取了雪音的所有记忆。

雪音温热的泪浸湿了夜斗的衣服。

 

——夜斗，你不能这样做。不能。

 

继而铺天盖地的绚烂颜色染红了雪音视野。

飞鸟的尖叫声，浓烈的血腥味，暗红的土地，大雨落下，在火上溅起白色烟雾。②

 

雪音意识模糊，觉得自己逐渐沉没至大海，水包裹住自己的身体，小气泡繁衍升腾。夜斗带着伤将他带到了等候在外已久的小福和大黑身边。

 

「就让他这样不带记忆毫无负担地活下去吧。拜托你们了。」

<夜斗，再见。>

 

夜斗的背影没有停顿像是在决绝地赴死。带着一腔的孤勇。

    后来，雪音真的重新成为人活了下去，不过他没有了一切记忆。不管是关于自己还是关于夜斗。

 

记忆终于以另一种方式被雪音找到了。记忆倾泻瞬间的惊动如同封闭的金属罐子突然反射了微薄的光线而变得耀眼。

——终于找到了，我的光。

 

 

 

『Ⅺ』

 

雪音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找到了。]

一旁的小福被吓得不行。

 

[我找到了，只属于我的记忆。]

{诶？}

<最终还是找回来了吗？>大黑似乎早有预料。

 

<那你准备怎么办？>

[和他一起活下去。]

 

——是的，夜斗我会带着记忆活下去。

——让你永远的活在我的记忆中。

 

——那些记忆即使被岁月反复磨损被时光覆盖侵蚀，它也永远不会褪色，它将永远是我的光。

 

他的脸沉没于暗中。笑容，头发的颜色，湛蓝的眼睛。他的额头，嘴唇的形状。他的肩，胸膛，手指……他所有的轮廓与气味都被一点点擦去印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在不管是彼岸还是此岸的路途之中。他的肉体沉落，被黑暗覆盖。

 

生命是光束中飞舞的尘埃，不能永久存留，不能被探索和预知。最后回归寂静。

但是他的意志还能被听到。

 

——我想我将带着这光走向黑暗。

 

 

 

『Ⅻ』

 

雪音开始变得能与众人好好相处，把日和当做真正的朋友。偶尔也会开心的笑。

就像现在。

雪音躺在天台上。温煦的阳光塞得人有些发懒，胸膛的戒指被照得反光，手触到带着植物和泥土气息的阳光的温度。

 

[呐，夜斗，你在吗？]

[活着真是一件异常美好的事情啊。]

 

雪音知道，他此刻离自己非常近。

然后他隐约听见了那个清亮的声音

「雪音……」

                                                               

_____FIN.